分類:投稿 作者:佚名 來源:網絡整理 發布時間:2023-01-12
出版單位:四川人民出版社
制版印刷:成都金雅迪彩色印刷有限公司
Q:許老師您好,首先恭喜您設計的《植物先生:二十四節氣植物研學課》榮獲2020年度“最美的書”。先請您介紹一下目前的工作狀態。
A:2018年從北京回到成都后,創立了 “好天氣工作室”。目前主要的設計工作是助理配合我來完成。每年會篩選一些比較適合工作室風格的設計項目成都印制畫冊印刷,通常是個位數,然后在每個項目上投入非常多的精力和時間去推敲和打磨。我幾乎一直是以這樣的“慢“節奏,散漫地推進著工作室的發展。罕見太陽的成都人,曬曬太陽,就化掉了。
Q:您是在什么階段介入項目的?這是一本什么內容的書?
A:
這本書的作者,袁明華先生并不是鎖在書閣內的作家。他像當年的英國植物獵人威爾遜一樣走遍七大洲八大洋,尋找和認識各種植物。稱呼他為“旅行家”“探險家”也許更合適。四川人民出版社的編輯王其進找到我時,作者的稿子已經在他手里壓了快一年,但是一直苦于沒有好的思路去切入。其實我在看過文章后,24節氣、24種植物、24篇散文,從編輯邏輯上講,思路已經非常清晰了,文本上能切入的實在不多,留給設計師和編輯的空間并不大。但是類似的題材市面上又有很多,采用中庸的做法容易流俗,并且我2019年獲“最美的書”獎的那本《花重錦官城》也是類似的題材,我不想再用重復的方法繼續了,所以才想另辟蹊徑,找一個別人都沒有去嘗試過、又契合這本書的角度去切入,那就是——材料本身。
2019年“最美的書”《成都物候記 花重錦官城》書影
Q:我看到編后記的題目是“從設計一張紙設計一本書”,為什么會有如此瘋狂的想法?
A:
2018年,我受邀設計《成都——蓬皮杜國際藝術雙年展》的畫冊,主辦方毛繼鴻藝術基金會邀請了一批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,在距離成都200多公里的夾江縣馬村鄉進行了數月的駐地藝術交流,這讓我對馬村鄉有了莫名的好感。于是項目結束后便只身去馬村鄉進行探訪,參觀張大千寓居的地方——“大千紙坊”成都印制畫冊印刷,與村莊內的造紙匠人交流,參觀大型機造宣紙造紙廠。這才了解到,因為張大千的參與,改進了中國竹紙的造紙工藝,使得夾江竹紙脫穎而出。“紙壽千年”名副其實,也為夾江縣贏得“千年紙鄉”的美譽。小小的馬村鄉,是值得驕傲的造紙之鄉。
剛抄好的濕潤紙張需要一張一張上烤墻烘烤,數秒后揭下,烤墻內部通常都循環著滾燙的熱水,工人們此時正在房間里高溫作業
了解手工紙的造紙工藝流程和機器造宣紙的生產線后,發現高端手工紙主要供專業書畫家使用,而機造宣紙則主打低端書畫紙市場。想到中國的傳統造紙跟用紙大戶——出版行業壓根沒半點關系,不禁有點心酸,心里那個想為手工紙做點什么的種子便由此種下了。
我一直相信,所有的知識儲備都會在某一天派上用場。2020年初,編輯王其進老師與我談了他對于袁明華老師的新書《植物先生》的想法,我頭腦里便立刻蹦出了“從一張紙開始設計一本書”的思路。因為紙張本身就是由植物纖維做成的,而書中提到的二十四種植物中,桑樹、構樹、結香本身就是手工紙原料,如果還能把書中提到的蠟梅的花瓣、竹子的葉片、無患子的果實都加到紙漿里,那讀者就可以通過紙張認識這些植物了。
Q:造紙過程中最難的部分是哪塊兒?有什么難忘的經歷?
A:設計思路確定后,我便很明確地知道,紙張雖然只是一個概念,但卻是這本書在設計層面的立足之本,也就是說紙張的設計一旦完成,整本書的氣質就出來了,設計也就水到渠成。于是我便立即著手調研,發現想象很美好,現實很骨感。首先,并不是所有的植物都可以抄入紙漿,抄出來的品相也因操作方法不同而存在較大差異,所以很多廠家互相抄襲一些成熟的品類,不愿意付出試驗成本去創新產品,導致市場上只有不到10種成熟的花草紙品種,同質化嚴重。而本書中除了構樹、結香、桑樹有對應的構皮紙、結香紙、桑皮紙可以直接進行采購,其他植物全部需要重新生產對應的花草紙。對于廠家而言,有巨大的試驗成本。第二個難點在于,本書作者袁明華曾自創一道菜——“八仙九品湯”,因為需要采集不同時令的9種食材一起熬制而遲遲未能推廣。“八仙九品湯”尚且復雜,24個節氣,每個節氣一種植物,如何在一個時間段生產出來,難度可想而知。經過長達數月的尋找,我一直沒有找到愿意合作的廠家,項目遲遲推進不下去。
最絕望的那一天,是來自一個幾十年從業經驗的紙業人士直白的答復:“你腦洞太大了,這個事情在中國玩不成,不可能有一家紙廠會陪你這樣玩。” 一個設計上的“鐵頭”,想要找到一個同樣“鐵頭”的合作方,有多么難,通過這個項目有了深刻的感受!峰回路轉,我委托清華美院原博教授幫我引薦的紙廠終于有了答復,于是我跟安徽涇縣守金皮紙廠建立了聯系。對于行業的現狀都迫切地想要通過一些方式去創新,以及年紀相仿的緣故,我跟守金皮紙廠的負責人程瑋一拍即合,立即確定了合作意向。
在安徽涇縣與團隊成員一起尋找、探討和選定在地植物,商討研發方案
對采集來的植物進行比較、去筋脈等粗加工程序,用于紙張試驗
八月中旬的酷暑天,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。清華美院原博教授、四川人民出版社編輯王其進和印制科主任祝建、助理張睿和我,從四面八方奔赴涇縣,一起探討執行方案。如何采集標本?大葉片、大花朵類植物該如何表現?果實類植物通過什么方式表現?染色植物應該如何表現?如何能兼顧紙張美感的同時又賦予書籍設計以節奏感?······這些問題梳理完畢之后,基本的執行思路便清晰了, 24種植物分成五大類制作:
一、100%樹皮纖維紙:桑樹、結香、構樹。本書的24種植物,桑樹、結香、構樹均為常用的皮紙造紙原材料。
用傳承千年的古法造紙工藝抄制的純構樹樹皮紙
二、果實顆粒紙:荸薺、開心果、無患子、雞頭米。在構樹皮纖維中分別融入荸薺果實皮殼、開心果果實粉末、無患子果實粉末、雞頭米果實粉末,手工抄制成果實顆粒紙。
三、水印紙:銀杏、白玉蘭、水仙花。我們用手工刺繡的方法將植物形狀繡在抄紙的竹簾上,然后用這些竹簾抄制紙張,透過光線可顯現出半透明的圖案。
水仙花紙透光效果
四、花草紙:梧桐、竹子、臘梅、桂花、合歡、水杉。在構樹皮纖維中分別融入經過加工和打碎的梧桐葉、竹子葉、臘梅花瓣、桂花花瓣、合歡花蕊(用仿花蕊形狀的絲線代替)。
花草紙需要進行大量的試驗,選取植物的哪個部分抄入紙漿,以及用什么方法處理植物,都會決定花草紙的最終形態
五、染色紙:柿子、油菜花、黃山欒、蜀葵、艾草。選用蘇木、黃柏等中國傳統植物染料,對紙張進行拖染,并在其中融入云母粉、絲印金等二次加工手段,增加染色紙張層次。
蜀葵花紙——染色植物試驗:蘇木
蜀葵花紙——染色植物實驗:垂序商陸
直到現在,我都非常懷念那段住在安徽深山里的日子。白天跟程瑋在山中小路研究植物,不斷地試驗、不斷地改進打樣方案,兩個“鐵頭”并在一起,總覺得還可以做得更好一些。晚上在紙廠旁邊的民房里數著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入睡。想念城市生活了,就騎著顫顫悠悠的電瓶車,到5公里外的公路旁小店里采購一批零食回來,邊吃邊干。我印象很深刻的是,紙二代程瑋說過一句話:手工紙從我爸這兒傳下來,至少我這一代不能斷,我會一直堅持做下去。這份勇氣和執著實在是令人欽佩,然而現實是,做手工紙太苦了,是一份重勞力工作,已經鮮有年輕人愿意涉足這個行業了。所以其實通過《植物先生》,我也想讓更多的年輕人認識到中國傳統手工造紙的美好,并傳承下去。
撈紙
Q:那定制手工紙部分與其他紙張在書中又是如何調配的呢?
A:
從一張紙開始設計一本書,24種紙張設計完成了,《植物先生》的設計也就完成了一大半,至少定了一個基本的調子。中國書籍設計前輩呂敬人老師曾說過一句話——“不摹古卻飽浸東方品位,不擬洋又煥發時代精神”。這也一直是我在設計上努力的方向。首先從編輯設計的層面,本書以24節氣對應的24種植物為綱,且每一種植物都有相對應的國畫插圖匹配,文本和圖像的層次和結構已非常清晰。其次,從視覺語言的層面來講,紙張雖然是纖薄、柔弱的,但是隨著24種植物紙張一張一張被翻閱,紙張本身的張力會隨時間而慢慢凸顯,讓弱轉化為強。考慮了以上因素,《植物先生》在編排邏輯上要以明確、清晰、悅目為第一目標,在設計語言上,則以樸素、雅致為主,諸如鮮艷的配色、構成感強烈的章節頁、變化豐富的版式等通通都要避免,做收起來的設計。
文稿依托紙張而成書,紙張依托裝訂而成冊。24種紙張設計之初,就是為了烘托植物章節頁,起到提示作用。但24種花草紙的紙張松厚度高,遮蔽度低,不僅不能印刷,放置在任何頁面之上都會隱現其后的內容。考慮到這樣的特性,我將半透明紙張放置在植物插圖之上,又做一次翻折處理,將二者隱藏起來。通過這樣的設計來引導讀者的閱讀流程:
1、看到印有植物名稱的章節頁,提示其進入該章節。
2、打開拉頁,看到手工紙以及下面半隱半現的植物插圖。
3、翻開手工紙,感受24種手工紙之美。
4、觀看植物插圖,對植物有直觀的視覺印象。
5、合起拉頁,閱讀正文文本。
24種植物,每一種植物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去引導讀者介入內容,比如翻閱《娘菩薩的竹子林》那一章,打開拉頁,散落紙張中的真實竹葉與隱現的竹林水墨插圖疊合在一起,影影綽綽、虛實交錯。由此,本書的裝訂結構也就因這樣的閱讀次序自然而然的出來了:采用異化三孔古法線裝。也因為古法線裝和翻折頁的設計,只能采用全手工配頁。
因為已有了24種植物紙張作為基礎,其他內文紙張的選擇,秉持兩個標準:
1、有與定制手工紙調性相匹配的自然、質樸的紋理,但個性不能凸顯,不能在視覺上壓過定制手工紙。
2、24個品種的紙張已經異常豐富了,在其他紙張的選擇上,品種越少越好,能用一種解決問題,絕不用兩種。于是,內文我選擇了質樸的瑞典輕型和沒有簾紋的日本奉書紙來搭配使用,環襯和封面則分別選擇了夾江落水手工紙、太陽手工紙。紙張本身的松軟,加之順紋古線裝訂,配合24開的方形開本,讓整本書的翻閱手感,像撫摸花瓣一般輕柔。
所謂“三分設計,七分印刷”,在《植物先生》這本書中,我覺得比例應該調整為三分設計、三分造紙、四分印刷,這本書,可是讓我們的合作印刷廠——成都金雅迪彩色印刷有限公司吃了不少苦頭。例如手工配頁,這是一個讓印刷廠非常頭疼的工作,因為技術含量低、人力成本消耗大,很多印刷廠都會極力避免接這樣的手工活。連一向愿意挑戰難度出精品的金雅迪,也因為《植物先生》剛好趕在年底瘋狂交貨的時候,因為缺乏人手而耽誤了其他書籍的工期。有一天我甚至接到一個同行的抱怨,說“許老師,整個金雅迪的手工工人都在做《植物先生》,工廠都被你搞癱瘓了,我的書遲遲印不出來啊!”回想那段趕貨的時間,我只有無奈的和各方說抱歉,不停的打電話協調,甚至連累責任編輯帶全室編輯一起去印廠協助女工配頁。責任編輯甚至總結道,《植物先生》是他2020年做的最笨、最辛苦的一個項目。
Q:
地處成都,覺得這邊的書籍設計氣候如何?
A:
我屬于比較幸運的設計師,經常遇到頻道一致又尊重設計師的編輯,每次給予的信任都讓我受寵若驚。就像在做《植物先生》這本書時,整個過程的艱難程度真的可以好好賣賣慘,如果我們的背后沒有人去支持、配合,甚至鼓勵,是根本做不下來的。
成都有一個相對安逸的創作環境,允許設計師們去自由創作。這與地域文化是分不開的,你只需要去四川博物院看看造型生動滑稽的說唱俑、漢代畫像磚里自由舒展的線條,再去成都市井里聽聽老頭老太太說話有多風趣,就知道自古以來這片遠離經濟與文化中心的富庶之地,給了創作者們多大的包容和自由。至于成都書籍設計領域的氣候,我平時實在是鮮少社交,成都真正做書的設計師也比較少,所以也不是特別了解。
Q:這已經是您第三次榮獲“最美的書”獎,您怎么看待獲獎?這個獎給您帶來了怎樣的改變?
A:
好書很多,能獲得“最美的書”獎的書只是眾多好書中的極少一部分,獲獎的書能被更多的人看到應該說是比較幸運的事情。對于我來說,哪怕是自己獲獎的書,也多多少少有覺得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,有改進的空間。但是能獲獎給我在設計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,每年都必須比之前的自己有所進步,每一次的嘗試都力圖給自己挖新坑,然后勇敢的往下跳。(笑)
2020中國“最美的書”
《植物先生:二十四節氣植物研學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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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植物先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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